火腿肠(min)



饿极了,我今天吃了很多东西,可我还是觉得身体里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洞,秋冬的冷风横冲直撞,从我的喉咙窜到有缝隙的任何地方去了
我回想起来小学,放学后的铁板火腿肠了,我从来没吃过铁板鱿鱼,因为它是酱黑色的,味道一定是咸的,腻的
火腿肠不一样,它滚到黑色的油渍里面翻动几下,刀在它身上劈了六七划,开了花,比如今外面卖的小章鱼香肠漂亮的多
竹签从中间穿过了,外婆把钱付掉了,我已经忘记它是一块还是两块了,比起价格,我更迫不及待咬掉第一口最焦脆的皮
摊头往往设在交叉路口,右手侧是电子商城,左手侧有来自五条路的车流,呼呼作响的摩托车居多,还有单肩背着孙子的书包的老年人
我也不常背自己的书包的,更难以接受自己竟然在回忆那些懵懂的时期时只会想到它的好处了,我热泪盈眶了吗,我让它流了,不再有矜持,也没有思索的时候了,因为我现在感到真实的饿了,顾不上想自己、想别人了
我想到了,在一日日成长的时候,陪伴我的是牵着我滑轮的人,沿着驼背的古树到超市,穿过一排排纵向的货架,一拐弯的冰柜那儿,有玉米火腿肠,冷光打在地上,耳边响起有人说,你怎么能吃这个呢,别人家都用火腿肠喂狗
我回答说,狗吃,和我吃,有什么关系呢
我需要这样极度简单、易得、重复、工业的快乐,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
能够把所有人都爱的香精味道送到嘴里,就是每一个声音都会告诉你的幸福,我就是这样接受了,不再每天想着鱼鳞下的鲜美了
自从城里整改了,卖铁板火腿肠的人就再没来过了,似乎是一对中年的夫妇吧,我哪记得呢,我小小的眼睛里只有那辆推车,木质的手柄,焦黑的铁板,最期待的锅铲铲过的声音,还有缓慢流到手背上的油,往往是吃到最后几节了,视线才反应过来手上已经黏糊糊一团糟了
夏天来的时候我会疯跑,为了快一点到达弄堂前门的小卖部,它在弄堂口那儿,不生脚不会跑,可我就是想要早一点冲到那个冰柜前,推开玻璃门挑挑拣拣一根根覆盖着冰霜的冰棍
我喜欢绿豆味的绿色心情,喜欢把奶提子舔成圆棍的形状,也喜欢把绿舌头从硬邦邦的含到它变软,搭在我的嘴里,再把果冻似的一口口咬碎
有次没带钱,我就报了家里门牌号,说外婆等会来付钱,后来慢慢就习惯了,那个老阿姨一看见我,就知道我来打白条了
小学装修的时候,我便不从弄堂的前门走了,从后门走快的多,无论是在哪上学,横竖不超过五分钟便能到家了,小学搬到了离原来地址的几百米开外的临时场所,那里正对着的小店又变成了我憧憬的世界,家里人逐渐不来接我了,我便得以向陈列着琳琅满目的零食角张望两眼
椰果冻是我每天最期待的味道,甜味,果肉和汁水
小心翼翼的交出五毛钱,心怀着不安,生怕一回头就是妈妈发现我偷偷买垃圾吃
在弯弯曲曲的弄堂里,我曾以为我能低下头躲过的,没想到世界即便那么大,我还是那样的显眼
印象最深的是粉色的磁吸翻盖笔盒,大妈说这是最后一个了,只要25块,这对我来说是天价,我没有钱,可我想要
思考了之后我说能不能留着,我下一个星期就来买,但我一个星期又哪能够凑得出25块钱呢?于是我第二个星期不敢去,我怕被大妈问我什么时候买走它,我多么傻呢?一整个星期没吃我爱的椰果,甚至经过的时候我都要刻意别回头去,希望她不要看见我的脸,我是多么傻呢
今年我回到那个小店去买了两个羽毛球,我对那个大伯说,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来你这买东西了,现在我都读大学了
他还是精瘦的样子,穿着深色运动外套,讲话依旧是上扬的语调,连头发也不见得多白,他应和了两声,我说再见,就走了,远处的菜场也都拆迁了,成了平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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